廿邪

作者：Arianna

翻译：SunnyDay

下划线代替斜体

Chapter 1-22

距离悼念会开始还有半个小时，Joel把Jim和Naomi介绍给了他的牧师。他们都很感谢他愿意为一个非教会成员主持悼念会。Knowles牧师则表示无需感谢，之后友好地将他们领到了前排。

“Joel已经将为执法部门成员主持悼念会的流程告诉了我，所以今天的仪式对你来说应该很熟悉，Ellison警探。”他转向Naomi，接着说道，“我知道你和你儿子的信仰和我的有些不同，我会在悼词中尽量尊重这一点。”

“非常感谢。”她郑重地说道，“Blair和我，嗯，我们相信爱和恩典无处不在，只要心怀感恩，继续前行，就一定能抵达幸福的彼岸。”

他笑着点了点头：“事实上，我相信你是对的。上帝无时无刻不爱着我们，他总是通过不同的方式与我们对话，帮助我们理解他的话语，接受他对我们的爱。”

Jim转过头去，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尽管他也很想相信，但他根本无法确定有那么一个至高无上的存在会该死的关心发生在每个人身上的每一件事。但他并没有说什么。他完全肯定地知道，在生命之外还存在其他的东西。如果这场悼念会能给Naomi和其他人带来安慰，那么，这就是件好事。而对他来说，除了让Blair回到他身边、知道Blair真的没事之外，没有任何人或事能带给他一丝安慰。他只想让Blair留在自己的身边。他叹了口气，视线游离在场地之中，对Blair为何还未回来找他的疑惑再次涌上心头。难道那个所谓的对宇宙的爱就是Blair离开的原因？他苦涩地想道。

为了使自己平静下来，他把思绪转到Blair的信上，一瞬间对Blair提出写这些信的主意感激万分。他可以在脑海中召唤出Blair的声音，那些道出Blair有多爱他的话语能够给予他一种不同的、更切实的安慰。无论他现在身在何处，他仍然爱着他。他突然皱起眉头，又一次觉得某些想法在他的脑海深处戏弄似的一闪而过。那些信里有些东西……

一时想不起来，他沮丧地把注意力重新转向悼念会，转到自己将要说的关于那个改变了他整个人生的人的话上。

更多的悼念者已经陆续到达，Simon，身边是一脸严肃的Darryl和重案组的其他成员，还有一些来自警局的其他部门的人……他们中的大多数是负责记录、取证和行政的文职人员，但其中也有警察。Dan Wolf是和Serena一起进来的。Jim认出了Eli Stoddard博士、Jack Kelso和一些来自小瀑布大学的面孔，这些都是曾经和Blair共事过的人，是他曾经的朋友们。或许不是朋友，Jim惊讶地想道，来的人中居然还有很多他们曾在一两个案子里遇到的人。当看到父亲和Steven走进来时，他僵了一瞬，转过身去，很高兴他们选了后排的座位。他最后一次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谈话时是……他打断自己的思绪。他不想回想起还不到两个月前发生的那件事。

音乐响起时他吓了一跳，因为这不是那些葬礼上通常会用的风琴演奏的挽歌，而是Blair在冥想时喜欢听的那种音乐。Blair会感激这种体贴的，Jim对上了Joel的视线，感激地笑着点了点头。

Knowles牧师站在台上。“欢迎大家。”他说道，“感谢你们来庆送Blair Sandburg先生。”他的声音变得更加亲切，“虽然我并没有认识Blair的荣幸，但却听说过很多关于他的事迹。我真希望自己曾与他相识，我想我们会有很多话题可谈。虽然我们拥有不同的精神和信仰，但我想我们所信仰的终点是相同的，那就是我们都被一位富有同情心的上帝所爱，而且在我们的宇宙中，没有什么事是随机发生的。万事万物总有其原因、有其目的，尽管它可能是、而且经常是我们所不能把握或理解的。从我所听过的关于Blair的生平中，他听起来像一个非常独特的人，一个富有智慧、同情心、幽默和勇气的人，一个有着罕见的正直的人。我能感觉到你们对他的爱和那些与他共享的美好记忆。当无情的事故将一个我们如此深爱的人从身边夺走时，我不能否认那汹涌而来的悲伤和痛苦，悲剧发生得太快，他还那样年轻。但我可以告诉你们，我确信上帝对这个年轻的孩子很满意，会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让他的灵魂得到祝福与平静。所以，请不要继续悲伤，让那些关于这个独特而了不起的年轻人的美好记忆安慰你悲痛的心灵。”他停了一下，然后说道，“来吧，那些想要分享关于Blair的记忆的人，请到前面来。”

Jim必须拼尽所有的力气才能阻止自己在痛苦和愤怒中冲出去。安慰？什么安慰？根本不存在安慰。被引入黄金之地永久安息的Blair，那不是他的Blair。但他强迫自己坐着继续倾听，在Naomi的泪水溢出眼眶时拉近她给予安慰。

许多人都分享了自己记忆中的Blair，而且包括Simon在内的大多数人都提到了自己很后悔没能告诉Blair自己对他的感激和重视。他们都说自己会想念他，世界因失去他而变得黯淡。Jim低头听着，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直到轮到他，悼念会结束前的最后一次发言。Naomi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胳膊。他走上那两个浅浅的台阶，准备面对所有的人。他能看见、闻到、听到人们在哭泣，大厅里鲜花那香甜的味道几乎要让他窒息。在他的脑海里，他能清楚地听到Blair的声音：“把它调低，老兄，把它调低。”

他吞咽了一下，滋润完全干掉了的喉咙。“Blair Sandburg曾是，是*1我最好的朋友，是任何人所能得到的最好的朋友，比我应得的要好得多。他也是我的搭档。”他顿了顿，努力调整自己嘶哑的声音，“很少有人知道他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如果没有他，我的生活将是多么的空虚和艰难。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Knowles牧师说他有勇气，是的，没错。他没有受过训练，也不曾佩带武器，却无数次地跟着我闯入险境，成为我的后援，只因为这是正确的事。他并非无所畏惧——在没有恐惧的情况下行动并非有勇气的表现。他知道自己的弱点，但那从未阻止过他的脚步。他是我所认识的最勇敢的人，同时也最温柔，最富有同情心。他会为任何需要他的人慷慨地付出。”

Jim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摇着头叹息：“说真的，我不能接受他的离世，不能接受那聪明的头脑、那满满的活力和精力就这么消失了。没有他，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甚至拒绝承认自己将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但我知道他会想要我继续努力好好地活下去，为了纪念他，我不能有丝毫的懈怠。但我会想念他，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他犹豫了一下，虽然不愿意完全暴露自己的感情，但这是他欠Blair的，“而我对Blair的爱超越了一切，甚至死亡。”

他吸了吸鼻子，继而抬手抹了一下，看了看气氛阴沉的会众，然后瞥了Knowles牧师一眼：“牧师给了我们一个Blair获得平静的令人欣慰的景象。”Jim摇了摇头，露出一抹悲伤的微笑，“但说真的，你能想象Sandburg安静地坐着的画面吗？”

轻笑声在圣堂里蔓延开来。

“不，我不这么认为。”Jim继续挖苦道，“他的精力太过旺盛，又那么富有好奇心和生命力，不，不……Blair并没有躺在某片云上思考永恒。他会想要弄明白它们是如何运作的，建议夕阳、各种各样的花和高山湖泊应该使用什么颜色，和天使们争辩他们应该更加积极地参与人类的事物，为那些需要他们的人带去信仰和帮助。他在思考自由意志的伦理价值和效用，为那些因为别人所做的决定而无辜受害的人争辩。不管处于何种形式，Blair……Blair仍然会尽力让一切变得一天比一天好，贡献出他的所有来让世界变得更好。而在他的业余时间里，他会兴奋地穿上靴子，去巡游查看这个巨大的宇宙的其余部分，因为终于有机会看到一切而高兴得手舞足蹈。这就是我想象中的Blair，我的Blair。他是一个耀眼的精灵，太过明亮而朝气蓬勃，难以束缚。”

 他抬起双手紧紧相握，尽力稳定自己的情绪，总结道：“Naomi，Blair的母亲，我们感谢今天到场的每一个人。Blair会被你们的话所打动，也会看到你们有多在乎他。但是……但是他肯定不想看到那么多悲伤的眼泪。Blair……Blair会希望你们记住的是他的笑声和他带来的欢乐。所以，当你想起他那用不完的精力、他的微笑和他大笑的声音时，请记住他是如何打动你的心，让你的世界变得更加美好。请把他所给予的友谊珍藏在记忆里，最重要的是，请记住他的快乐以及他对生活的热爱。”

他仍然看到了眼泪，但也看到了笑容，当他回到座位上时，暗暗地对自己点了点头。Blair会想要那些笑容的，他会为他感到骄傲，因为他为其他人带来了安慰，即使他自己的心已经支离破碎。

教堂的地下室里的接待会对他来说太痛苦了。嘈杂的声音、煮过头的咖啡和浓茶的味道、香水和古龙水的味道、人们在回忆时突然拔高的声音，所有的这一切都在鞭打着他几乎乱套的感官，折磨得他生疼。他努力过了，试着去忍受这些，但这实在太他妈难了。

“我很抱歉。”他低声对Naomi说道，“我得出去透口气。”

她理解地点了点头：“没关系，我也准备离开了。我得尽快去机场乘飞机回家。”

“你马上就要离开吗？”他问道，护送她到外面，感到一阵惊讶和羞愧。Simon注意到他们，跟着走了出来。

“是的，飞机大概两个小时后起飞。”

直到走到人行道上Jim才意识到自己的车不在这，是Joel接他们过来的。

“我的车在这。”Simon说道，“我送你们回去。”

“谢谢。”Jim叹了口气，把Naomi带到后座。

回去的路上，Simon轻声说道：“你今天做得很好，Jim。Blair会感激你所说的一切的。我想最重要的是，你让我们露出了笑容，他一定很高兴。”

Jim点了点头，仍然看着窗外的街道。

“你说得对，Simon。”Naomi在后座插嘴说道，伸手拍了拍Jim的肩膀。

他几乎抑制不住叹息。他知道他们在尽力使他振作起来，但那并不起作用。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他说道：“Naomi今天就要回家。”

“这么快？”Simon惊讶道，回头瞥了她一眼，“你还好吗？Blair不会想让你现在一个人待着。”

“我会没事的，Simon，谢谢你。”她说道，“我……和Jim一样，我不能真的相信他已经离开了。这看起来根本就不可能，尤其是现在，在他正因为能跟你们成为正式的工作伙伴而高兴的时候。但我不得不相信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他有不得已的理由，否则他就不会离开。他肯定不会主动离开。我必须坚信这一点，不停地告诉自己能拥有他是多么的幸运，哪怕这段时间是那么的短暂。”

Simon皱起了眉头，Jim觉得他的朋友正在回忆那扭曲的残骸，同时认为Blair在这件事上并没有选择的余地。或者Simon和他一样，也在想Naomi几乎从不陪在Blair的身边，她同他一起度过的时间是那么的短暂。Jim收紧下巴，咽下了对她的大地母亲那一套说辞的不满。如果这能给她带来安慰，那又有什么关系？Blair从不吝啬于给予，他又有什么可不满的？但尽管如此，他发现他们的想法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如果不是迫不得已，Blair是不会离开他们的。无论情况多么糟糕，Blair都会坚持下去，寻求生存下去的方法。他的固执不允许他放弃。

那么，既然已经拥有了他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又是什么能够迫使他离开？

Simon和Naomi的谈话仍在进行，任由他陷入沉寂。他非常感激Simon提出由他送Naomi前往机场。除了渴望Blair回到身边之外，Jim只想一个人待着。

独自想念Blair，重读那些信，一点一滴地回忆他们一起度过的最后的美好时光。

**

Maybourne只对他说了句“请自便”并保证他的二十名“学生”会在第二天到达就把他扔下了。

摆脱那个讨厌的上校让他松了一口气，他看了看小屋，发现那些风化的木石看起来居然出奇的舒服。虽然这是一场争斗，但他强迫自己专注于现在，克服自己的愤怒和悲伤，集中精力准备好迎接他即将到来的……什么？学生？潜在哨兵？

转身离开路口，他四处转了转，顺便看了看外面的场地，对这个地方平和的气氛很满意。周围是被森里覆盖的山坡，除了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欢快的鸟鸣声以及从附近某个地方传来的汩汩的流水声之外，什么也听不见。当然，他的学生们会听到更多的声音，但他希望他们会觉得这是个宁静且有抚慰情绪的功效的环境。这里有二十间独立的小屋，他认为这不是巧合，而是因小组的人数而定。一一看过后，他注意到每一间小屋里都有一个白噪音发生器，就像他所要求的那样，这样学生们就可以在没有噪音的干扰下睡觉了。房间并不豪华，但床看起来很舒服，而且是由柔软的丝绸床单和棉毛毯组成的。每个小屋里都有两把扶手椅，还有一把直椅、一张桌子和一个衣柜。

当确定他的团队的基本需求得到满足后，他走进主屋，来到了厨房，发现一名厨师正在往架子上塞各种各样的食材。

“你好，我是Blair Sandburg。”他伸出手说道。

那个矮胖的中年非裔美国人握着他的手说：“Milt Freeborne中士，很高兴见到你，先生。”

“叫我‘Blair’就好。”他笑了起来，看了看四周，接着说道，“看起来你已经得到了你所需要的一切——会有人来帮忙准备食物吗？”

“是的，先——Blair。我们雇佣了两名当地的妇女，还有一名会在周末来做兼职。”

“那当你休假的时候谁来代替你？”

“哦，我会提前将食物准备好的，不用担心。”Milt高兴地回答道。

Blair靠在中央的工作台上，问道：“上校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们的居民有特殊的食物需求？”

“没有。”Milt惊讶地答道，“过敏吗？还是其他类似的情况？”

“差不多。”Blair表示同意，“他们可能会对辛辣的食物很敏感，尤其是在开始的时候。我的部分工作就是，呃，让他们在一定程度上摆脱这种敏感。因此在第一周，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坚持吃一些清淡的食物，让他们根据自己的口味添加一些香料。”

“没问题。”Milt耸了耸肩，说，“你呢？有偏好的食物吗？”

“基本上，只要是健康的食物就行。我不能吃太多油脂。”

“素食主义者？”

“不，瘦肉、鱼、鸡肉和平常的鸵鸟肉就可以了。”他笑着补充道。

“蛋白质含量高，营养丰富。”Milt赞道，“你想什么时候用餐？”

“早上七点到八点，中午一点，晚上六点到七点。也许还需要一些零食，爆米花、啤酒、坚果，甚至是冰淇淋，让他们在需要的时候自己取用。我……我想创建一个舒适的生活氛围。”

“不喜欢新兵训练营，是吧？”Milt大笑道。

“是的。”Blair也笑了起来，“那些环节他们已经经历过了。”他直起身向门口走去，“稍后见，Milt。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就请直说。”

接下来，他查看了下黑暗的、没有窗户的会议室，对着巨大的椭圆桌叹了口气，至少围在桌子旁的是看起来很舒适的椅子。但它比一间教室要好，而且他认为房间里某些冷硬刻板的装饰会带给他们某种纪律性的概念，或者类似的东西。

实验室里有他需要的所有的设备，可以帮助他测试和评估他们的感官。

令人惊讶的是，他的办公室的布置相当的令人愉快。书柜占据了整整两面墙，他所要求的书大多也已经就位。办公桌上和文件柜中分门别类摆放的物品看起来十分有助于提高工作效率，笔记本电脑也是最先进的。电话分为内线和外线。很显然，Maybourne相信他不会打不合时宜的电话——或者这部电话已经被监听了。见鬼，他还能打给谁？毕竟他已经“死了”。这里有三把椅子，已经够用了。墙上挂着一扇大窗户，窗外是一片森林，他很高兴地发现它可以被打开，让新鲜的空气进来。

最后，他爬上了接待区和中央大厅旁宽阔的楼梯，上面连接着一个走廊，两边是客房，最里面则是他的房间。当看到结实的皮质家具时，他不禁惊讶地扬了扬眉，Maybourne肯定没放过任何能安抚他的东西。这里有一台32英寸的电视，一套很好的音响系统，还有很多他喜欢的CD。他有自己的小厨房，里面放着他要求准备的可以当作早餐和零食的食品。冰箱里放着瓶装水、各种果汁和啤酒。卧室布置得很好，衣柜里的衣服比他以前所拥有的还要多。就这么随意挥霍纳税人的钱，他轻哼了一声，回到客厅，放入一张CD，简单悠扬的长笛伴随着潺潺的小溪、微风和欢快的鸟鸣幽幽响起。

把自己抛入一把扶手椅，他透过宽阔的窗户凝视着绵延至远处的群山。

“家啊，甜蜜的家。”他喃喃自语道，试着努力，真的非常、非常努力地去欣赏这个地方，而不是让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去憎恶它。然而随着白天的消逝，他伸手扒了一下头发，起身在几乎覆盖了整个空间的蜡烛里随意地选了几支点上。随后盘腿坐下，闭上眼睛，加深呼吸，希望冥想能帮助他找到平衡……这样他才能让自己对明天即将见到的那些人有些用处。

------

*1 原文是“was, is”，Jim第一次用was，随即马上改为is，表示Blair将永远是他最好的朋友。

------

不知不觉译文也9W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