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邪

作者：Arianna

翻译：SunnyDay

下划线代替斜体

Chapter 1-10

Blair一直安静地躺着，直到确定Jim已经睡着，才小心地挣脱了爱人的怀抱。他之前说服Jim吃了一片止疼药，希望这可以为他争取足够的时间来做他必须做的事。站在床边，他低头看着他的伴侣，满心的柔情几乎把他整个淹没。上帝啊，他爱这个人。

深吸了一口气，他强迫自己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轻轻把门关上，他坐到书桌旁，面无表情地打开了笔记本电脑。花了半个小时把他在训练中心所需要的设备一一列出，顺便添加一张写着训练中心应处的环境的说明——一个安静、带有单独房间的乡村处所，而且每个房间都要为参与者配备白噪音发生器。此外，他还表示他需要一个可以用来测试视觉、听觉、味觉、触觉和嗅觉的实验室，还要有一个足够容纳全体人员进行讨论的会议室。最后，他表示自己需要一间可以用来进行记录研究和单独辅导的私人办公室，以及一间处在训练中心范围内的私人住所。鉴于他被要求不准带任何私人物品进行服役，他又写下了自己衣服的尺码，阅读书籍、CD的种类，一台笔记本电脑，以及他希望在壁橱和冰箱里找到的食物的种类。如果他们想要夺走他的一切，打算占有他的一生，他们就得该死地保证他在新的世界里生活得舒适。

他止不住地颤抖着，保存文件并将其附加到电子邮件中，他打上Maybourne所给出的邮件地址。犹豫一瞬，他咬紧了牙关，决定一次性把事情解决掉，于是在邮件中询问所谓的安排的更多细节，例如他需要在何时“报道”。

在打开电脑将近一个小时后，他发送了邮件，然后将电子邮件和电脑里的文档全部删除干净。

随着文件通过网络飞速前进，他脑中那根拦阻着一切情绪的弦瞬间崩断。摇晃着起身离开书桌，他不禁弯下腰，双臂紧紧地环绕着自己，挣扎着呼吸。他不知道是哪种情绪占据了主导的位置。愤怒，恼恨，盲目地憎恶着他被逼着做的这些事。绝望，在他最终、终于得到了自己长久以来所期望的一切时，却要马上失去所有而感到的痛苦和绝望。恐惧，他能相信Maybourne会遵守诺言，让Brackett一直被关在牢里吗？Jim和Naomi的安全会得到保证吗？还有悲伤，为了他将要给他们带来的伤害，为了他将对他们撒的弥天大谎。

恶心的感觉一股脑地涌上来，他爬到了浴室。即使吐得撕心裂肺，他仍然尽力保持安静，热切地希望Jim仍然沉浸在沉睡之中，希望那颗止疼药能够发挥它应有的作用。泪水刺痛了他的双眼，他挣扎着汲取更多的氧气。他讨厌这样，厌恶这两天所发生的这些破事，憎恨所有的一切。

每一件事，只除了他和Jim现在所分享的一切。他从来不敢指望Jim会爱他，或者是想要他在他身边。而现在，毫无预兆，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里，就像一个巨大的礼物，Jim所表现出的充满了温柔和激情的爱意让他的整个心快要因那猛然迸发的纯粹的喜悦而爆掉。这是多么的完美，该死的完美。最后，终于，当他以为自己正站在失去每一件在自己的生命中存在意义的事物的边缘时，曾经梦中所渴望的一切却突然被放在他的手中……

该死。即使拥有一生的时间，无论是语言还是行动，全都用来表达他对Jim的爱也不够。更糟的是，他将成为又一个背叛者，又一个夺走Jim所给予的信任和爱的人——Jim心上的又一道更深刻、也更持久的疤痕。又一个让Jim放弃爱与被爱的希望的原因。这是一场噩梦。一场他妈的、可怕的、绝望的噩梦！

泪水溢出他卷长的睫毛，烫伤了他的脸颊。悲伤涌上他的胸口，让他哽咽到几乎不能呼吸，意识到他们拥有的只有这么短暂的时光，那些深沉的、长久的痛苦几乎让他的心脏彻底粉碎。浑身的颤抖使他再也无法保持站立，他跌坐在地板上，靠着墙蜷缩起来。呜咽堵塞在他的胸口，揪紧了他的喉咙。

他颤抖着，紧紧地抓着自己的下巴，死死地咬着拳头，压抑着因徒劳的愤怒而几乎脱口而出的叫喊。他绷紧了身上的每一块肌肉，他需要克制自己对他们所做的一切的愤怒。他不敢让自己完全失去控制。他不能承受让Jim知道真相的后果。

“我必须坚强。”他喘着气，从紧咬着的牙缝中挤出一丝声音，“我不能让自己的愤怒和悲伤毁了一切。他们的生命全都被系在了我的身上。”

面色紧绷起来，他开始细数生命中的那些美好的事物，就像以往每当绝望威胁着要毁了他的时候那样，就像他在很久以前就学会的那样。因为万事总是有好的一面，灰烬之中总是存在美好的东西，总是有一些东西是值得的或可以学习的，而这些东西可以帮助他从废墟中找到平衡，还有……还有抱持希望。只一瞬间，他挣扎着想到：希望？什么希望？一个死缓。是啊，没错。

但在再次滑入绝望之前，他猛然把思绪拉了回来。他不能让自己沉浸在悲伤和痛苦里，Jim不可能永远沉睡。该死，他做不到，他找不到那个可以拿来当做生命线的东西让自己紧紧抓住。他已经拥有得比他曾预想过的多得多，所以即使只是一小会儿又怎么样呢？

按理说，他应该已经死了几个月了，而在那件事之前，他关于Jim的最后一段破碎的回忆是Jim把他推开，而且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那时，他怀着Jim恨他的念头死去。但他得到了第二次机会——见鬼，他得到了一个奇迹。随后，又因为他的论文，他几乎就那么把这个奇迹弄丢。当明白了自己的心，明白了那所谓的学术生涯并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之后，还在继续写那篇论文的自己真是个蠢货。不想停止与Jim一起工作，甚至连静下来考虑离开他之后一个人继续生活都开始变得无法忍受。但是，Jim没有让他一无所有地离开，相反，他把自己暴露给那些当权者，为Blair赢得了成为他的永久搭档的权利。当Jim终于鼓足勇气向他承认自己藏在深处的感情时，甚至不敢期望得到他的回应。Jim已经将一切都奉献给了他，生命、爱，还有共同的未来。

好吧，没错，而他不得不放弃这一切，他不得不离开Jim，一个人继续前进。但是……他现在知道自己是被爱着的，他将带着比金子还要宝贵的回忆离开。无论这看起来多么不公平，他又怎么能不心存感激？他曾经无知地以为生活就像童话一样，总是会有幸福的结局。然而生活……生活是尽你所能地做到最好，是明白最重要的是爱，如果幸运的话，是去体验所有形式的爱的给予与接受的过程。他已经被给予了这样的礼物，而且可以毫无拘束地把自己的爱奉献给Jim。即使Jim可能相信他已经死去，也许短时间内会感到伤心痛苦，但他永远也不会再觉得自己不可能得到完全的、完整的、热烈的和永远的爱了。

颤抖地深吸一口气，Blair告诉自己他要充分利用该死的每一秒。他会尽一切努力让这段时间充满奇迹，创造值得用一生来珍藏的爱和喜悦。渐渐地，凭借着坚定的决心，他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僵硬地站起身来，他用冷水洗了把脸，接着刷牙、漱口、打扫厕所，希望消毒液刺鼻的气味足以覆盖空气中的酸味。这很难解释成我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他苦笑，困惑地想到，因为我们吃的东西都一样。而且，他不想让Jim觉得自己生病了。他不想让Jim为任何事担心。

他们没有能够浪费在幻想中的疾病上的时间。

除了储存美好的回忆之外，他们没有时间做任何事。

看着镜子中的倒影，他告诉自己，他得紧紧抓住自己的理智，得把破碎的自己重新组装起来。无论多么困难，无论多么憎恨自己必须鼓励Jim去相信的那个谎言，那个他们将一辈子在一起的谎言，他都不能让自己继续这样分崩离析。

困难地吞咽了一下，他把目光从那苍白的面容和满是忧虑的双眼下的阴影移开。

他的爱不是谎言。他对Jim的爱是他一生中最诚实、最纯粹的真理。他只是得活在这个真理之中，然后……然后享受它，因为他们所拥有的这一切都是一种奇迹。他得抓住眼前的奇迹和喜悦。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而提前陷入痛苦不会有任何帮助。

“活在当下。”转身离开浴室，他命令着自己，挥去脑中对那虚幻的幸福的幻想。Jim和Naomi的生命还得依靠他去守护，他再次告诉自己：“就仅仅活在当下。”

但当他轻轻走进起居室，凝视着Jim睡得如此安详的脸，身体却又开始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上涌的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Maybourne的要求是那么的不公平，那么的沉重、可怕和不公正。他们本应该在一起一年又一年，而不是几天，或者几周。而且，老天，那样的结局会把他们两个都撕成碎片。

当Jim皱起眉微微动了动，显然想要挣扎着摆脱药物的影响清醒过来，Blair抬起双手擦过眼睛，匆忙转身离开。见鬼，该死的！他必须得做得比这更好。

“Chief？”Jim支起身子，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Blair愣在原地。他不能掩盖空气中的盐的味道，也无法减缓自己疯狂地敲击着胸口的心脏——不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Jim会发现他在撒谎。颤抖着深吸一口气，他转过身来面对他的爱人，慢慢走到他的身边。他能看到Jim眼中的忧虑渐渐加深，双眼警惕地睁大。

“没事。”Blair说道，希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稳定，身体停止颤抖。“真的。”他坚持道，靠得更近了些，“只是……我曾经那么渴望着这些，你明白吗？想爱你，想被你爱，就像这样，就像我们现在终于拥有的这样。而……而我只是希望我们能永远这样下去。因为即使是永远，那些时间对我来说也远远不够。”

“过来这里。”Jim的声音软了下来，抬起一只胳膊。

Blair坐到他的身边，紧靠着伴侣有力而又温暖的臂膀，把头枕到Jim的肩上。Jim的手臂绕过他的双肩把他整个揽入怀中，一只手轻柔地摩挲着他的胳膊。“嘘，”他喃喃地安抚道，嘴唇蹭过Blair的额头，“放松，宝贝，放轻松。”

然而温柔的对待并没有任何的帮助——只加剧了Blair的痛苦和无法抑制的颤抖。他紧紧抓住Jim的衬衫，暗骂自己真是个傻瓜，他几乎喘不过气来，挣扎着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无情地告诉自己，他绝不允许此刻正灼烧着双眼的泪水落下，却在感受到脸上的滴落的热度时羞愧不已。Jim一定会觉得他是个没用的家伙。他几乎让自己完全失控，差点就要开始歇斯底里地大笑。因为这就是他：一个该死的废人。老天，这太难了，太痛苦了。他痛恨这些谎言，他渴望说出真相。想要说出真相，想得快疯了……但是他不能。他必须坚持下去。必须，他在脑中对自己高声叫喊，他必须这么做，必须……只是……呼吸。

渐渐地，剧烈的颤抖停了下来，胸部的紧绷也缓缓松了下来，至少他可以不用再拼命地挣扎呼吸。“我很抱歉。”他低声说，声音粗糙而嘶哑，“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只是……我只是太爱你了。”

“没事的，Chief。”Jim温声安抚着说，“我也想要永远。”

放开Jim的衬衫，Blair用双臂抱住心爱的人，闭上了眼睛。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爱人的身上，Jim有力的拥抱，Jim那随着呼吸平稳起伏的胸膛，Jim皮肤上散发出的干净的气味，还有Jim那落于他太阳穴上的温柔的双唇。温暖的感觉渐渐弥散出来，使他更加放松。让整个世界悄悄溜走，直到只剩他们两个人，紧紧拥抱着彼此。“这太美好了。”他轻叹着说。当他完全投降于Jim的双臂所构成的安全避难所，疲惫悄悄漫了出来，紧抓着他不放，把他拉入了深深的睡眠之中。

------

一只破碎的小向导 (｡•́︿•̀｡)